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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避讳封印之事,就像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往事,“那阵应该依然封得很紧,但在那周围,有人动过些手脚。”

    “我起初以为是一些不知厉害的后世小孩儿,对封印有些兴趣,冒冒失失想探点什么,甚至想破封。后来发现不是。”

    “我借着这具身体醒来没多久,就在天津这一带碰到了一处笼涡。”谢问说着静默了片刻,转眸看向闻时:“你之前可能忘了,现在不知道有没有想起来。很久以前,我就跟你提过笼涡这种东西。”

    “什么时候?”闻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谢问想了想,压平手掌在不比桌腿高的地方比划了一下:“这么大,动不动掉猫泪的时候。”

    闻时:“……”

    “卧草?”夏樵和周煦轻轻叫了一声,震惊地看过来。

    卧你姥姥。

    闻时冷着脸,又把那俩二百五冻得转了回去。

    “不记得,忘光了。”他嘴唇都没怎么动,蹦了六个字出来。

    谢问:“一点都不记得?”

    未免显得脑子不好,闻时兀自放了一会儿寒气,还是从逐渐恢复的记忆里扒出了那句话:“你说笼涡不常有,出也是出在乱葬岗、饥荒地、疫窝或者战事不断的地方。”

    因为死人太多,尘缘过重,那块地方一时间清不干净,才会变成天然的笼涡。

    比如当初捡到闻时的那座城,因为战事被屠得一户不剩。

    “可是现在笼涡就很多。”周煦忽然说。

    谢问:“不仅多,而且什么样的地方都有可能出现。”

    “对,就是这样。”周煦一个劲点头。

    “我在天津看到的就是这种。”谢问抬头扫了一眼,指着屋顶说:“一间还不如这个大的房子,原址既不是野坟坡也不是什么大凶地,莫名就成了笼涡。我还没靠近,就有几个人在后面悄悄放了符,想要引我换条路。”

    “这操作听着耳熟……”周煦一副“丢了人”的表情,嫌弃道:“笼涡一般是由本家家主、几个长辈,以及我小姨和小叔负责。你碰到的估计是张家日常在那一带轮值的小辈,怕有人误入,又怕解释不清,所以一般会用点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法。”

    但现在一听……

    真是神他妈不知不觉。

    也不知道那些人如果哪天知道自己放符引的是祖师爷,会是什么反应。

    反正如果是周煦自己……他可能就社会性死亡了吧。

    “那几个人在笼涡附近呆的时间应该不短,所以身上有些味道。”谢问当时一闻就意识到了,“跟封印阵里几乎一样。”

    “靠!”周煦说:“那不就是……”

    “如果只有一个两个,当然不排除是巧合。”谢问说,“后来我循着那几个人的行踪进了宁州,一路上又发现了不少,光宁州本地就有九个,其他地方呢?”

    “所以你说有人引了你身上的东西,流往四处成了笼涡。”闻时脸色已经难看起来了。

    都是那种本不该形成笼涡的地方,又都有封印阵里的味道。

    再结合阵周围被动的手脚、张家对笼涡的监管……

    一切不言而喻。

    “所以说——”周煦张了张口,道:“我小时候看到的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太爷的怪物,还有邪术,跟这些笼涡也有关?”

    他自小就跟着张岚、张雅临听异闻八卦,脑子里存货奇多,登时就想到了各种牵连关系。

    果不其然,卜宁给了他解答:“若是结合笼涡,那我知道是何种邪术了。”

    闻时虽然对邪术的了解不如卜宁,但他在出百家坟那座笼时,见过张婉,听过张婉的一席话。

    她说当初松云山下那个张姓子弟把原本属于松云山脚的灾祸转移给了柳庄,还牵扯上了她,于是他们带着天谴入轮回,每一辈子都在还债,每一辈子都会落得一个不得好死的命。

    她这一世投生成了张婉。

    那个张姓子弟投生成了这代的家主张正初。

    所以这一切就太好理解了——

    张正初知道了自己身上带着天谴的印记,需要花不知多少辈子去洗,注定此生不会好结局。

    他或许觉得一出生就带着罪业实在不公,又或许是不甘心,于是想早做准备,借着邪术,改换自己的命。

    “我还是不明白,他搞那么多笼涡干什么,你别告诉我笼涡还能滋补养生啊!”周煦惊道。

    “别说,还真可以。”谢问说。

    “怎么可能?!什么玩意儿能靠笼涡来进补?”

    谢问:“惠姑不就是么。”

    周煦茫然片刻,忽然倒抽了一口凉气。

    惠姑……

    怨煞深重的地里生出来的东西,一茬一茬地长着,杀了还有,消不掉除不尽。只要那块“污秽”之地还在,它们就在。

    它们对生人灵相、福禄寿喜的气味极为敏感,以这些为食。有些不太守序的家族,会悄悄养一些,方便有些时候寻灵找物。

    养它们的方式,就是用怨煞黑雾蓄个小池,限制在能控制的规模,保证它们活着。但依然会有风险。

    相比家里藏的小池,放在各地的笼涡可就安全多了。

    怪不得笼涡都是由本家少数几个人负责,其他轮值小辈只有报告的份,没有参与的份。

    怪不得那些笼涡不到逼不得已都不会派人去解,说是棘手麻烦,实际的缘由,谁又说得清呢?

    周煦不禁又想起小时候在张正初卧室里看到的那一幕——

    地上摆放着数不清的香炉,每个香炉里都插着三炷香,香上串着黄表纸符。那个“怪人”像惠姑一样在地上爬行,时不时会凑到香炉面前,深深嗅一口烟雾。

    就好像……透过烟雾吸食了别的什么东西,由此获取生息。

    他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那个本家里住了不知多少年,判官各家都要让一头的家主张正初,居然是那样的怪物。

    他搓了搓脸,仓惶抬头,就看到了闻时冷如冰川的脸,风雨欲来。

    “怎、怎么了你?”周煦问。

    卜宁好心答了一句:“那些笼涡流于四处,被张家加护着,迟迟不解,每年每天都在引无辜之人入笼,或是侵蚀附近的人,那些人身上的怨煞积到一定时候,又容易成笼,并为笼涡的一部分。由此恶性循环,笼涡会越长越大,一点点往外扩……”

    那是很糟糕。

    周煦想。

    接着他听到卜宁又说:“而那些,本质还是从师父身上引出来的,所以还得他来担。”

    “我操。”

    周煦这下是真的吓到了。

    他总算明白闻时为什么这副山雨欲来的模样了……

    什么模样他都能理解。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

    周煦掏出来一看,屏幕上跳着那个熟悉的陌生号码,他虽然还没来得及存,但已经记住了那个尾数。

    是张正初。

    “接。”不知道谁说了一声。

    周煦手一抖,默默点了接通。

    他在一屋老祖宗的沉默盯视下,“喂”了一声,然后听见张正初在手机那头说:“小煦啊,太爷到了。”

    周煦心头一跳:“你们在哪?”

    张正初说:“村口。”

    周煦心说你都没问我们哪个村呢,怎么知道位置?后来一想,好赖还有类似追踪符的东西,哪用得着他自己说呢。

    “要不。”周煦想了想说,“要不你们上来——”

    话还没说完,就被闻时打断了。

    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缠上了傀线,长长短短垂于指尖。

    他说:“不用,我们下去。”

    挂掉电话的时候,周煦莫名想到四个字。

    死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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